歲月如梭，一轉眼，距離2014年兩會前夕采訪福耀集團董事長曹德旺已經9個月過去了。這一年，在經濟下行壓力增大的背景下，福耀發展情況如何？在全球化的戰略視野中，福耀“走出去”又有哪些大動作？臨近人生七十古來稀，身為掌門人，還有哪些計劃……帶著這些問題，日前，記者再次走進位于福建福州福清的福耀總部，與曹德旺聊聊過去、現在和將來。

曹德旺

堅守制造業很苦

　　記者：2014年經濟下行壓力增大，很多企業都面臨嚴峻的挑戰，福耀的業績如何？

　　曹德旺：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盡管國內外的形勢比較嚴峻，但福耀的發展一直比較穩健。2008－2013年，福耀的業績年均增長15%。2014年上半年，福耀實現營業收入61.8億元，同比增長11.5%；歸屬上市公司股東凈利潤10.5億元，同比增長24.4%。

　　記者：能取得這樣的好成績，福耀有哪些秘訣？

　　曹德旺：我今年68了，這輩子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做一片屬于中國人自己的玻璃”。說實話，堅守制造業很苦。自1987年福耀成立以來，我每天早上四五點鐘起床，晚上12點睡覺，連生病都沒時間。27年來，我沒看過一次電影，沒休過一次周末。這么多年，我一直堅持做玻璃，既不搞娛樂業，也不搞房地產，更不涉足股權投資。很多人也常常勸我放棄這個苦行當，但我不能。我始終認為，一個人真正有追求、有愿望、有很大的理想，對其他賺錢的行業、賺錢的機會，就能抵制住誘惑，因為他追求的是產業、事業，而不是錢，錢來自對國家、對社會的貢獻，不是為了享受而賺錢。這是福耀能經受住各種考驗的底氣。

　　記者：專注奠定了福耀穩健發展的根基。除此之外，福耀發展壯大還得益于哪些因素？

　　曹德旺：基于全球化的視野實施“走出去”戰略，是福耀持續增長的又一動力。目前，我們在香港、德國、美國、韓國、日本和俄羅斯等國家和地區都有布局。

謹慎對待“走出去”

　　記者：近年來，福耀累計斥資6億多美元，挺進俄羅斯、美國，上項目辦新廠。是什么促使福耀實施“走出去”戰略？

　　曹德旺：這有兩點考慮，首先我們是全球品牌，所以必須在這些地方設廠。另外一個，就是目前國內汽車市場已告別爆發性增長態勢，福耀的規模也已然觸到“天花板”。但在新興國家，仍有很大的增長空間。同時，像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汽車消費量巨大，以舊換新有很大的市場空間。福耀要做大做強，必須“走出去”。

　　記者：福耀成功“走出去”靠的是什么？下一步還有哪些計劃？

　　曹德旺：福耀“走出去”能成功，靠的是誠實和務實。我們提倡憑本色做事，憑特色來定位，憑角色來做人，什么位置上講什么話。我是汽車玻璃，我只能站在汽車工業的旁邊，為他們服務，把它做細做強做好。而對于“走出去”，我們非常謹慎，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會跨出去一步路。至于下一步，現在還沒考慮，先把俄羅斯和美國這兩個項目做好再說。

　　記者：對許多想到海外開拓市場的企業來說，福耀“走出去”的模式是一個很好的借鑒。您能結合福耀的實踐，給他們一些具體的建議嗎？

　　曹德旺：企業“走出去”，首先自身要健康。健康的企業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蔭德，這就是祖上流傳下來或者自己積累的。二是功德，這指的是整個企業的綜合素質和運作方式。三是道德，道家提倡心懷慈悲，眾生平等，樹木花草都有生命，你應該學會與它們和平相處。

　　在“走出去”之前，首先要弄清楚你出去想干什么，是想移民還是想做生意。第二個是為什么會想“走出去”和準備拿什么東西“走出去”，是產品、技術，還是資本？你具備了哪些條件？比如，在“走出去”的過程中，你的產品能“走出去”嗎？你是用自己的品牌出去還是貼牌出去？第三個是你準備去什么地方？世界那么大，有中東、阿拉伯地區、歐洲和美國，以及南美和非洲，你到底想去哪兒？你為什么要去那兒？你對那個地方了解多少？不同的國家和地區有不同的地緣文化、政治文化、人文文化和商業文化，這些都需要深入了解。

給習總書記寫信呼吁改革

　　記者：2014年5月，您和省內其他29位企業家以《敢于擔當勇于作為》為題，給習總書記寫信。不久，總書記回信，談到了簡政放權等一系列措施。作為民企的領袖人物，您當前最想呼吁的改革是什么？

　　曹德旺：我呼吁的改革，現在不是放權，我認為政府要就位。讓國營企業跟民營企業在同樣的一個起跑線發展，同樣的標準，平等的對待這兩個不同所有制的企業，政府應該把權抓回去，而不是把它放出來。

　　記者：您曾多次強調，國企改革問題刻不容緩，這是為什么？

　　曹德旺：目前中國企業面臨的發展形勢十分嚴峻，國際上，自美國爆發的金融危機至今陰影尚在，國際經濟恢復艱難。國內形勢上，改革開放30多年來，有很多發展成就，也有不少問題，比如產業的結構性問題十分突出，不少投資以不良資產的形式在不少過剩產業中大量沉積。2014年兩會，我在寫提案時注意到一組數據，央企和地方國企的資產總量是90萬億元，總負債60萬億元，負債率達到67%。在我之前收購的4家企業中，兩家已是資不抵債，說明現在國企的債務問題很嚴重。現在資本市場70%的市值是國企，GDP的50%多是國企。一旦國企的問題爆發，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后果。所以說國企改革的問題刻不容緩。

　　記者：日前閉幕的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凸顯了黨中央對依法治國的高度重視。您曾獲評2011年度中國十位法治人物。您認為，此次會議將給民營企業帶來哪些利好？民營企業又該如何積極融入到依法治國戰略中？

　　曹德旺：十八屆四中全會把“依法治國”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這將為民營企業創造更為公平公正的市場經營環境，首先是企業的創新行為將得到更加切實的保護和激勵；其次，民營企業的私有產權將得到平等的對待和保護，民營企業的發展空間和發展動力問題將得到更好的解決。通過依法治國，實現權利平等、機會平等、規則平等，讓民間資本活力充分迸發，讓創造社會財富的源泉充分涌流，使民營經濟得到法治保障、享受改革紅利。

　　民營企業經營的底線就是依法經營，比如依法納稅，依法執行各種政策規定。民營企業融入依法治國，最重要的就是依法治企，守法經營。應當嚴格遵守各種與企業相關的法律法規，稅法、質量法、安全法、勞動法、環保法等等，才能保證企業的發展不出現偏差。

做公益還是實在一些

　　記者：1983年以來，您捐贈的數額已近60億元，是名副其實的慈善家。很多人說，您對做慈善的態度比較苛責。2014年，一項風靡世界的慈善活動“冰桶挑戰”在國內掀起一股熱潮，但也招致不少批評。對此，您有何見解？

　　曹德旺：從我個人的角度，不會去響應這個形式。這是沽名釣譽的事情。做公益就應該實實在在做。拿冰桶挑戰來說，一桶水有多少錢？在旱區就意味著100塊錢，為什么不捐到旱區？有的人做這些活動為的是想出名，我不提倡。做公益還是要適可而止，不要過分做到極端。公益不是為了捐錢，語言美、行為美就是公益,我捐錢也只是為了美而已。

　　記者：在您看來，慈善應該怎么做才算得上是真慈善？

　　曹德旺：慈善是每個人都可以做的事情，慈善不是富人的專利，窮人也可以做。做慈善不是目的，是手段，慈善能培養人的一種精神境界，讓人有一種憐憫心、同情心、關愛心、善心。慈悲慈悲是先悲后慈，你有悲憫心之后，才會去幫助人家。困難的人也不全是缺錢，有的只需要你的一句話，或者一個微笑。所以誰都可以做慈善。

　　有人做慈善比較高調，有的則比較低調，孰對孰錯，我們不評鑒。我個人認為，做慈善還是低調一點。你做慈善，無非就是為了積一點德。如果把自己做的事說穿了，還積什么德，以前我媽跟我說，人情不說破，說破無人情。還有就是，知恩圖報非君子……做慈善悄悄做，多做少說，或只做不說，這樣最好。

　　記者：福耀創辦之初，您提出要“為中國人做一片屬于自己的玻璃”，目前這個目標已經基本實現。2014年，您68歲，在即將進入“古來稀”的年紀，您還有什么新的目標嗎？

　　曹德旺：目前，福耀已是中國第一、全球第二的汽車玻璃專業供應商，在國內汽車玻璃市場的份額達70%，每3輛汽車就有2輛使用福耀玻璃；在全球市場上，占有率近20%。但我們不會就此止步不前，要繼續朝著“打造全球一流汽車玻璃專業供應商”的目標邁進。慈善方面，我會持續培養自己的境界。沒有錢我也會做好事，畢生都應該做有益于社會，有益于國家的事。